2008年7月21日 星期一

那件沾滿淚痕的襯衫(3)

六年前我曾經收到一封K寫給我的信。六年來我讀了三次,直到第三次才讀明白。在讀第二次時我也以為自己懂了,或許下次讀的時候我又會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讀懂吧。而她,是否還記得當時的心情呢?

那是她寫給我唯一的信,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向我求救,或許是吧,但無論如何我是辜負她了。

我收到那封信是在2002年的暑假,信中她說她與D在書局閑晃,看到一本圖畫書:

D翻一頁給我看,畫著一隻狗栓在電線桿,脖子掛著紙牌。上寫:"煩請照顧"。文字寫:動物醫院的醫生一開門出來就看到小狗,小狗心想:"放我走吧,我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其實牠已經傷透了心。

第一次看,我不甚明白。後來D走開,我從第一頁看,看到那裡的時候,我突然想到為什麼牠傷透了心,然後我坐在地板上淚流不止。

我趁D出現前趕快擦乾,然後走出書店的時候,我突然莫名地想起你。你是我那時候想到可以了解這整件事給我感覺的人,或許我們都沒有被遺棄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哭,我只是想到,或許你會了解。我不需要解答,只要了解,就夠了。

K是那被遺棄的小狗,被掛著牌子寫著煩請照顧。我想遺棄她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的好友S。那時他們還未走入感情末期,但K早有預感了。

那曲折的心境我一直無法理解,我辜負了她的期望。她說她並不需要解答,只要了解就夠了。但當時的我連了解都做不到。

在我真的讀懂這封信之後,有種後悔的感覺,那是一種"想要後悔什麼"的後悔感,但我卻根本不知道我能後悔什麼?後悔當時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嗎?但若真的理解了,我又能做什麼呢?

想要後悔卻不知該從何後悔起,這種不知該如何悲傷的悲傷,比有形的悲傷更令人難過。

*

到達公寓後,我與K搭電梯上到十樓。老舊的電梯吃力的絞著鋼索發出嗚咽聲,她低著頭不再說話。打開公寓的大門後,我讓K先暫時待在鞋子散落滿地的玄關,我自己去敲S房間的門。

S
在房裡應聲,問我有什麼事情。我說有個客人找你,然後揮揮手意識K到門邊。K帶著滿是淚痕的臉走到門口,我把房門打開。S正坐在電腦螢幕前敲著鍵盤,他看到我們的瞬間,臉上露出驚訝,又好像是老早就知道,只是假裝驚訝的複雜表情。即使你這麼做也沒有用的,我似乎聽到他這麼說。


K交給S後我迅速轉身進入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安靜的房間內除了馬路上偶爾經過的車子發出乾乾的聲音劃過窗戶之外,依然聽的到他們壓低嗓子的爭吵。我脫下上衣丟到床上,才發現原來襯衫已經濕了一大半。那上面留有K的淚痕,和K明白已經失去的美好青春的氣息。那美好的青春好像隨著我襯衫上逐漸乾去的眼淚,再也回不去了。

我把椅子轉過來,打開雙腳跨坐在椅子上,下巴貼著椅背。維持那樣的姿勢,長時間凝視著攤在床上的那件沾滿淚痕的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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