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作為一種贖罪，或沉淪。

最近睡前在讀＜經濟殺手的告白＞一書。

說真的，這並不是一本適合睡前閱讀的讀物－－最少對我來說。它經常害我在凌晨情緒過於激動，即使很累了卻總在天微亮時還清醒著。

這真的是一本很個人的書，雖然書中提到許多世界大事，但大多是以個人的親身經驗與理解角度下描述。說真的，以學術來講它太過鬆散，以小說來講它又太過直白，缺乏技巧。但也因為如此，它顯得如此真誠。它真的是一個相當個人式的自白，將作者的自我剖析，他的怯懦、後悔、自我催眠等，幾乎當成貫串全書的主軸。

所以我可以從他的字句中讀出他的激動：

「今天，奴隸交易依舊存在，只是奴隸販子已經不用再走進非洲森林去尋找高檔貨色，以便在查爾斯頓、迦太基納或哈瓦那賣得好價錢。他們只要招募這些絕望的人，蓋幾　家工廠，生產夾克、牛仔褲、運動鞋、汽車零件、電腦配件，或數千種可以賣到市場　上的產品就行了。他們甚至可以選擇不親自去經營這些工廠，只要顧個當地生意人，讓他們去做這些齷齪的事情。



這些男女認為自己是正直的人。……在需要的時候，有一群心理醫師和人力資源部門專家可以說服他們，他們是在幫助絕望的人。

舊式的奴隸販子告訴自己，他所經手的奴隸不全然是人類，這是給奴隸機會成為基督　徒。他也了解，這些奴隸是他的社會的經濟命脈，也是他個人生存的基礎。現在的奴隸販子則說服他或她自己，這些絕望的人一天賺一塊錢，總比完全沒有錢賺要好多了，這是給他們機會融入更大的社群。他可以了解，這些人是公司的經濟命脈，也是他　個人生活的基礎。他從來沒有想過，無論是他個人，他的生活方式，或是背後所代表的經濟制度，對這個世界到底造成甚麼影響；對於子孫的未來，最終又會造成甚麼衝擊。」 p.249-250

他是這樣告白的。

這跟剛好昨天跟某人聊到的Allan Johnson對自己身為一個父權社會中的得益者的問題是一樣的。

如果你不知道的話，你還可以用不知者無罪去開脫。但若你清楚自己是那奴隸販子╱性別壓迫下的得利者的話，那麼，你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你可以繼續執行自己的工作，可以離開並靜默，也可以站起來大聲說話。而在你知道了這個系統並清楚自己在這個系統內的角色之後，你就必須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作者經過三十五年的煎熬後，選擇的是這本書的出版。

這讓我想起，村上在書中所展露的虛無，總是對那些我看似熱血而不得不行動的狀況用這樣諷刺的形容描述：

「到了九月抱著期待大學已經幾乎化為廢墟而去看看時，大學竟然還完全無傷地在那裡。圖書館的書既沒有被掠奪，教授室沒被破壞掉，學生課的建築物也沒被燒毀。那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嘛！我愕然地想道。」
＜挪威的森林＞　p.65

但是在幾乎是寫＜挪威的森林＞同一時期的作品＜遠方的鼓聲＞中，他則在希臘美麗的陽光下度假，讀到報上六四事件的新聞時，自白「我若是二十歲時，大概也會在那個廣場上」，被步槍掃射、坦克輾過。

村上的虛無，並不是真正的虛無，只不過是種無力罷了。他用他的方式在後期逐漸負起自認為的「作家的社會責任」，大概也是有類似經濟殺手的心境轉折吧。

這樣，似乎好像又對文字的表層與裡層，再更清楚了些。

大概是因為，我也是需要自白的人吧。